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钱仲联教授的家学

1998-02-25 来源:中华读书报 □王英志 我有话说

钱仲联教授为当代国学大师,如今年已九旬。其70年学术生涯,著作如山,名满天下。

钱仲联先生以博闻强记、学富五车而著称。兹举两例小事以见一斑。著名南朝诗人鲍照有首《岐阳守风》诗,旧注以“岐阳”为陕西岐山或岐水之阳,从无人置疑。但钱先生因腹笥甚丰,乃据《古逸丛书》本《太平寰宇记》之记载,指出“岐阳”实为“阳岐”的倒文,地在湖北石首县,是鲍照从临海王刘子琐至江陵的必经之地,与鲍照履历正合,这就推翻了有人所云鲍照曾至陕西的臆测。又如黄遵宪有首《七月十五夜甚暑看月达旦诗》,其尾联云:“满酌金尊聊一醉,漫愁秋尽落黄花”。貌似白描,但钱先生却慧眼识珠,道出其中巧用《隋书·五行志》中典故:“武平末童谣云:‘黄花势欲落,清樽便满酌。’时穆后母子淫僻,干预朝政,时人患之。穆后小字黄花,寻逢齐亡,‘欲落’之应也。”原来黄诗的深意乃是借北齐穆后指斥慈禧太后。钱先生如此博学多闻,除了天资聪颖与刻苦好学之外,家学渊源,双亲培养亦是不可忽视的原因。

钱仲联先生祖籍浙江湖州,但生于江苏常熟。其高祖以上皆务农,至曾祖钱孚威始读书为秀才。曾祖之子,钱先生祖父钱振伦,字楞仙,是清朝体仁阁大学士翁心存之婿,协办大学士翁同龠禾的姐夫,道光十八年(1838)二甲进士,与三甲同进士曾国藩为同年,曾任翰林院编修、四川乡试正考官、国子监司业等职。因丁母忧回湖州,不再出仕,长期在扬州梅花书院、淮阴崇实书院任山长。钱振伦是晚清著名骈文家,曾从《全唐文》中选出骈文编纂成十大册《唐文节抄》,自著有《示朴斋骈体文》,张之洞《书目答问》予以“今人《示朴斋骈体文》用唐法”之好评。钱振伦于诗学则曾注《鲍参军集》,后来钱仲联先生又著《鲍参军补注》,祖孙同注一书,珠联璧合,堪称文坛佳话。钱先生之父钱氵彪,字幼楞,曾同钱先生堂叔父钱玄同等随钱先生堂伯父钱恂留学日本,亦很有出息,惜患病而中途回国。此前钱氏已移居常熟,钱先生正读小学。钱父边养病边课子。钱先生每日放学之后,其父都严督钱先生抄读祖父著作,抄完一部又一部,再反复抄。钱先生于古诗文亦由懵懂无知而逐渐领悟入门,打下深厚的根底。钱先生今日能写出上乘古体诗与骈文,实得益于其父的严教。

钱仲联先生的祖母翁端恩,字璇华,亦非一般女流,乃大学士翁心存之女、协办大学士翁同龠禾之姐,擅长诗词,乃一代才女。叶恭绰编《全清词钞》选入其《?花阁词》;徐世昌编著《晚晴?诗汇》,亦入选其《?花阁诗钞》多首佳作。钱先生之母沈氏,乃清代著名诗人沈汝瑾之妹,虽不似其婆母那样才华出众,但亦熟悉唐诗、山歌、弹词故事,时学吟唱,讲述给四五岁的儿子听。钱先生文学的启蒙是在母亲怀抱中完成的。他至今仍记得母亲唱的吴歌:“米饭好吃田难种,鲜鱼汤好喝网难扳。”亦记得母亲吟咏的第一首唐诗是贺知章的“少小离家老大回”那首名篇。钱母当时决不会想到,她是在为未来的大学者上了启蒙第一课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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